乾隆是中国历史最知名的皇帝之一，民间到处都有着和他相关的传说。例如，在香港坚尼地城便有一家声称用“乾隆古法”炮制的鸡煲。

其实，不只在中国，乾隆在海外也是相当知名，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在越南。越南人对乾隆通宝可说是爱恨交缠，其中缘由就由乾隆通宝背安南说起吧。

恨

乾隆通宝背安南的军饷背景以中国年号配以外国国号，在东亚漫长的铸币史中也是非常罕见。在唐宋年间，有乾元重宝背东国；在近世，有乾隆通宝背安南。

乾隆通宝背安南独特的钱文引起了当代钱币学者的注意。不难联想，此钱和清朝及越南西山朝之间的冲突有关。西山朝是一股新兴势力，对清朝认可了上百年的后黎朝形成威胁。后黎朝的黎昭统面对国内的混乱形势，企图借清兵平定局势。清兵起初进展顺利，但是在面对西山朝光中帝亲自带领的百战锐卒时迅速崩溃。不过，西山朝深知清朝的潜力而无意和清朝长期作对，因此在战胜后没有多久就和清朝重新交好。

早年学者对铸造者和铸造目的没有明确结论，后来法国学者François Thierry对此钱有着目前为止最深入的诠释。他指出乾隆通宝背安南和越南先前铸造的昭统通宝的风格非常类似，因此乾隆通宝背安南是在越南本土的铸钱局铸造的，铸造时间在1788年12月到1789年1月清朝军队占领越南升龙期间。Thierry文章的瞩目之处，在于引用史料《皇黎一统志》（又名《安南一统志》）解释使用乾隆通宝钱文的理由：

（昭统）帝虽已受封，然行下文书并用乾隆年号。以有（孙士）毅在，不敢以昭统纪元。朝参之暇，辄诣毅营候听军国机务。帝乘马先行，黎璘乘马陪后，护卒仅数十人而已。都人有不知其为帝者。或有知之，私相语曰：“我南国自有帝王以来，未见有如此卑屈者，名虽为帝而号纪乾隆，事关总督，其与内属何异？”

越南人的恨意在这段文字中表露无遗，这种恨意今天依然。在黎昭统的维基百科条目中，使用的个人照片是黎昭统向清朝官员下跪乞师的场景。

爱

钱币在古代东亚并不只是用来作流通，还被视为吉祥喜庆的象征，那些不是用来流通的钱币被称为花钱。越南深受中国文化影响，自然也有着使用花钱的传统。有趣的是，正如历史学者François Joyaux留意到的，越南花钱很少使用越南自身的年号，更多是使用中国年号。Joyaux自己便收藏了一枚越南铸造的乾隆通宝花钱。周元通宝也是越南花钱上常见的钱文。

今天市面上所见带着越南年号的花钱，其实绝大部份是越南在六七十年代卖给外国人的臆造币，并不是真正过去越南民间使用的花钱。Lê Đình Tánh就是其中一个创造臆造币的好手，他的作品还骗过当时的钱币学家Bernard Permar 。

这种钟情中国年号的心态折射了一种相当有趣的社会现象。在漫长岁月，清朝在邻国眼中有着繁华至极的形象，清朝的所有事物都值得珍重。越南如此，朝鲜也如此，《朝鲜王朝实录》形容自身的“全国习俗不贵土产，必贵华物”，放在越南也没有太大的偏差。朝鲜史学者吴政纬把这种风潮称作“中国袭来”，相当巧妙。

越南民间对乾隆通宝的执念，除了实物，还有当时的著述来证明。Henri Oger是驻守在河内的行政官，他对越南民俗有着极深的兴趣，深入采访后在1908年出版了巨著《安南人的技术》（Technique du peuple Annamite），其中板画纪录了当时越南人的生活百态。这本著作在越南国内被遗忘了一个世纪，直至2009年出版了翻译整理本才引起了热潮。相当遗憾的是，目前为止的越南钱币著作都没有留意过这本承载着海量民俗资料的巨著。笔者在翻阅过程中找到不少有趣的纪录。

其中一个例子便是带有吉语的钱牌，这样的钱牌的原型可能就在中国。

越南人对乾隆通宝的热爱也见于这部著作。此书便纪录了书风和Joyaux所藏类此的楷书体乾隆通宝，甚至有着刻有乾隆通宝图样的油盒，这是越南皇帝也没有的待遇。

Joyaux觉得越南人选择乾隆通宝作花钱钱文的理由，是因为乾隆朝六十年是一个繁华年代。这个推测不无道理，英国的喜顿造币厂在十九世纪末推销的时候，也选择了乾隆通宝为钱文，而不是之后的嘉庆、道光。

Oger还纪录了相当多有趣的民俗和图腾。五福就是一个例子，嗣德年间官方发行的五福银钱就和书中的图腾如出一辙。

结语

越南对乾隆通宝的爱恨情仇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过去。在越南第一个朝代丁朝，丁部领称帝改元，意图和宋朝平起平坐。同一时间，丁部领欣赏宋朝的文物制度，仿效中国体例铸钱。这种爱与恨，可说是有着一千年历史的回响。

声明：本文转载自“南洋钱币志”微信公众号，作者：梁浩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