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顶层设计思考 作者:赵燕生

内容提要：四十三年来，我国的金币市场既取得了发展与进步，同时也存在不容忽视的问题与瓶颈。如何克服难点大步前行，发行方和供给侧应从顶层设计入手，厘清我国贵金属币的基本性质和发展金币市场的指导思想，实施以投资金币为主、文化事件类纪念币为辅的发展战略，完善垄断经营企业的定价机制和发售规则，促进一级市场与二级市场的互动发展，科学考核供给侧的经营业绩，从个性出发完善“人民币管理条例”的贵金属币细则，从而促进我国金币市场长期健康稳定发展。

随着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国迈出改革开放步伐，发行现代贵金属币（以下简称贵金属币）的工作开始进入央行（以下简称发行方）视野。四十三年来，随着我国金币市场逐步发展，贵金属币的发行已经在宣传中国形象、拓展中华文化、丰富文化鉴赏和落实藏金于民等方面发挥一定作用，取得了应有的发展与社会影响。

回顾我国金币市场的演变历程，人们一方面要看到它的发展与成绩，同时也应直面影响进一步发展的问题与瓶颈。例如：①贵金属币中的普制熊猫金币（以下简称投资金币，贵金属币的内部结构分类说明见备注）销量连年下滑，与市场可能的拓展空间差距较大。②贵金属币中的文化事件类纪念币（以下简称文化事件类纪念币），近些年发行总量偏大，文化溢价整体偏低，市场需求严重不足。③在金币集团公司（以下简称供给侧）获取经济效益的同时，不少收藏投资及消费群体的经济损失较大，对金币市场的发展信心不足。

为促使我国金币市场健康发展，尚有很多具体工作要做，但是如何从顶层设计入手，在较高层次寻求持续稳定发展之道，正是本文试想探索的课题。

一、顶层设计概念

顶层设计主要是指在一个系统内，针对存在的困境和问题，从深化改革和平衡各方利益关系出发，追根溯源，统揽全局，在最高层级上规划出更好的全局性解决方案。

从我国金币市场的现实状况出发，对发行方和供给侧的顶层设计来说是否应该主要包括：①如何再认识贵金属币的性质及社会功能。②如何厘清发展金币市场的目的意义、基本指导思想及发展战略。③如何在利益均衡原则下，实现全体市场参与者的利益共赢，创建良好的市场生态。

以上三个如何，既是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理论问题，也是重要的实践问题，同时也是金币市场顶层设计的核心。面对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各种瓶颈，正确认识和科学解题这三个如何，就像牵住了优化顶层设计的牛鼻子，必将引领我国金币市场迈向美好的未来。

二、贵金属币的基本性质和社会功能

我国贵金属币的基本性质是否可以表述如下：

我国的贵金属币是一种以货币形式出现、以贵金属为载体、用于收藏投资及消费的商品，不具备货币流通职能。这种商品与其它商品的根本区别是由政府面对公众发行，在经济上属政府行政资源类产品。

通过以上基本性质的表述是否应该看到：

（一）虽然贵金属币以货币形式出现，但它与历史上流通过的贵金属货币有本质不同。特别是在信用货币时代，贵金属币表面标注的面额只是一种货币符号，面额不是商品交换的媒介，不计入货币发行统计的M0，也没有法偿性意义，完全不同于在信用货币流通中使用的人民币。因此是否可以确定，法定货币仅是贵金属币的形式，它本质上属于具有贵金属财富象征的收藏投资及消费类商品。

（二）从用于收藏投资及消费的商品看，发行贵金属币要遵循收藏投资类商品非刚性需求的基本特性，按投资收藏类商品的市场规律办事，以提供能够满足市场需求的投资及文化商品为要务，通过增强正向预期调动全体市场参与者特别是收藏投资及消费群体的关注度和参与性，最终逐步实现金币市场总容量的滚动扩大。

（三）从使用政府行政资源的形式货币看，贵金属币与其它普通商品还是有本质区别。这种区别应主要体现在，发行贵金属币不应该是一般企业的商业行为，而是政府行为。因此发行贵金属币时要从社会和公众利益出发，遵循科学严谨的发行方针，完善相关的法律法规管理规定，坚守为公众服务的三公原则，展现政府发行及管理的良好形象。

综上所述，从我国贵金属币的基本性质出发，它们是体现国家意志、弘扬中华文化、丰富钱币市场、满足收藏鉴赏和落实藏金于民的重要载体。按照党中央提出的一切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我国的金币市场就是要严格管理，以市场为中心，以收藏投资及消费群体的利益为中心，不断提升收藏投资的比较优势，调动收藏投资及消费群体参与金币市场的积极性，同时创建良好的市场生态。这些要点应该是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基本指导思想，也是促进我国金币市场科学健康稳定发展的基础。

三、贵金属币的发展战略

根据贵金属币的基本性质和发行的指导思想，总结过去的正反经验，发展我国的金币市场是否应该实施以下主要发展战略：

（一）大力发展投资金币

使用黄金铸造而出的投资金币是我国金币市场最重要的物质基础，也是扩容金币市场最接地气的黄金商品。十年来我国投资金币的年度销量状况见图1，投资金币在实物金条销量中的占比见图2。

如图1和图2所示，虽然我国的投资金币在市场中的影响逐步扩大，但是扩容的速度仍然缓慢。近十年来投资金币的销量连年下滑，平均仅占实物金条年销量的4.93%，并有销量继续下滑的趋势，发展潜力巨大。

藏金于民和丰富民间的家庭黄金资产配置是提高整个国家体系实力和抵御系统性金融风险的重要手段，也是投资金币最突出的特色。因此不能将发展扩容投资金币仅仅看作供给侧的企业小事，而是应该把它看作金币市场助力提升国家整体实力的最重大发展战略。

为大力发展投资金币，供给侧应该在以往工作基础上，有针对性地攻关影响市场扩大的障碍，加速产品结构调整、完善定价机制、理顺销售渠道、顺畅官方回购流通、强化宣传推广，发挥竞争优势，同时发行方也要给予积极的政策引导，实现投资金币的飞跃式发展。如何将大幅提升投资金币的市场占有率作为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重大战略，值得思考。

（二）理性发展文化事件类纪念币

文化事件类纪念币也是我国贵金属币的重要组成部分。四十三年来，我国发行的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状况数据见图3和附表。

纵观图3和附表显示的我国文化事件类纪念币快速扩容的数据，将引发一个重大问题，就是如何评价我国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发行状况。首先不可否认，我国历史悠久，文化资源丰富，同时随着国家经济发展水平提升，社会的精神文化消费需求扩大，为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发行奠定了一定经济基础。但是同时也要看到，作为非刚性需求的收藏投资类商品，总需求是由预期决定的。据有关数据统计，近些年我国实际发行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总重量已经超过全世界发行总重量的百分之五十以上，成为全世界文化事件类纪念币发行体量最大的国家。由于一段时间以来项目题材开发过猛，总体量偏大，精品币种有限，在负面预期作用下，市场关注度、承受度和总需求已显不足，需求侧萎缩，在2011年至2021年期间内共有53.62%的币种跌破发行价，文化溢价整体偏低，收藏投资价值偏弱，供给侧呆滞库存大增，官方和民间返熔量较大，没能充分发挥应有的社会文化功能。

保值增值是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重要经济基础，调整预期是扩大市场需求的关键。面对当前发行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市场状况，发行方和供给侧应该从市场实际出发，扭转仅从供给侧利益出发制定文化事件类纪念币发行项目的被动局面，切实保护我国珍贵的项目文化资源，避免出现“公地悲剧”现象和无序开发的不良局面，大幅压缩年度发行项目数量。同时在市场供应总量中要在适度短缺的发行原则下通过提升正向预期滚动做大金币市场，向市场提供能够得到市场认同和经受历史检验的钱币精品，将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法定货币卖点真正转化为受到市场关注的热点，调动收藏投资及消费群体参与市场的积极性。

实际上，如何切实改变目前文化事件类纪念币发行过猛的状况已经成为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重大战略问题，值得思考。

（三）完善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定价机制和发售原则

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定价机制和发售原则是平衡供给侧与其它市场参与者特别是收藏投资消费群体之间利益关系的重大问题。

从目前的市场情况看，在垄断经营条件下，我国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定价结构不是最优，主要反映在批发价和零售价偏高，批零差价幅度偏窄。同时在纪念币发售过程中也存在向市场获取超额利益的情况，垄断效益偏高，利益关系不尽平衡，增加了需求侧的收藏投资风险，市场的负面反应较大。

我国贵金属币特别是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形式货币属性（行政资源类商品），决定这种商品的定价机制必须在行政监管条件下实施，供给侧不宜过度追求垄断溢价和自身利益，面对公众发售必须坚守三公原则，这也应是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重大战略和基本政策。

如何调整目前纪念币的定价机制，监控供给侧的垄断溢价，遵循按零售价面向公众销售的铁律，将超额利益回馈社会和市场，切实保护收藏投资及消费群体利益，充分调动全体市场参与者的积极性。这些问题事关金币市场重大的发展战略，也值得思考。

（四）努力实现两个市场的平衡发展

我国的金币市场由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共同构成。一级市场是指在供给侧的批发环节之后进行第一次价值转换的市场，主要承担发售职能；二级市场是指在完成第一次价值转换之后继续进行价值转换的市场，主要承担后续的流通职能。没有一级市场的规范有序就没有二级市场的持续发展，同样没有二级市场的生气与活力，也就没有一级市场的繁荣与稳定。

从我国金币市场的发展状况看，尽管二级市场的机制和体系在市场之手作用下逐步建立，但在发行方和供给侧方面似乎一直存在侧重一级市场，对二级市场重视不足的情况，致使二级市场的流通效率和服务质量不高，市场信息不畅，市场价值失衡，投资炒作和坑蒙拐骗等市场乱象丛生，不利于整个金币市场的稳定发展和收藏投资消费群体的根本利益，对一级市场的发展也产生制衡。

从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大局出发，发行方和供给侧在重视一级市场的同时也要关注二级市场的发展质量，使用行政和市场双重手段加强对二级市场的引导，加快建设二级市场公共交易平台，提高市场信息透明度，加快功能齐全的市场服务体系建设，引导形成平衡健康的收藏投资理念，制衡各种市场乱象。

如何从发展我国金币市场的重大战略出发，使刚刚组建的钱币专委会真正发挥规范市场的作用，不断完善二级市场建设，也值得思考。

四、对供给侧实施正确的引导和监管

垄断经营是我国金币市场供给侧的基本特性。如何推进实施金币市场的发展战略，规避部门利益关系掣肘，减少政绩冲动，实现发行贵金属币的初衷和社会利益最大化，对供给侧实施正确的行政引导和监管也是我国金币市场顶层设计的重要内容。

关于如何引导和监管供给侧的问题，虽然考核它的经济效益不可缺少，但是对于一个代表政府形象，手握行政资源，为社会公众利益服务的国有企业来说，社会效益和公众形象应该是最重要的考核内容。因此对金币市场供给侧的考核主要应该定期通过第三方独立机构，采用问卷调查方式，在全体市场参与者特别是收藏投资及消费群体中对企业的经营方针、公司形象和服务质量进行全面评价和考核，让需求侧进行背靠背投票，直接听取需求侧的评价、呼声、意见和建议，并按需求侧的正确意见改进工作，最终实现以人民为中心、以市场为中心和扎根收藏投资消费群体的核心理念。

关于对供给侧经济效益如何进行考核的问题，不宜简单使用年度利润增长率的单一指标，而是要从社会公众利益和长远发展大局出发，让考核指标符合发展战略，将考核的利润指标按照发展战略进行分解。

例如是否可以在考核指标中增设投资金币销量要逐年增长的刚性指标，并要求在短期内实现占实物金条销量15%的初级目标。如果我国投资金币的市场占有率大幅提高，即使纪念币发行规模下调百分之五十，在供给侧方面仍然有可能实现非常可观的经济效益。总之，对供给侧经济效益的考核要引导企业实现发展重心转移，在大力发展投资金币中求生存、提质量和增效益，而不是采用杀鸡取卵的方式过度开发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题材与规模。再例如，对文化事件类纪念币的定价机制，要在提高生产效率和管理水平的基础上，考核供给侧的经济效益能够达到社会同类企业平均利润即可，尽可能降低垄断溢价，实现涵养市场和放水养鱼。总之，只有实现“该挣的钱要设法挣到，不该挣的钱一定不挣”的效益考核体系，才是激励供给侧经济效益不断增长的正确之道。

综上所述，对供给侧的业绩考核要以社会评价为主，具体经济效益的考核要按照发展战略进行分解，使其符合市场规律和可能的发展空间，同时要通过科学精准的考核体系，为优化金币市场的顶层设计助力。

五、制定相关细则，加强法规建设

虽然贵金属币属于法定货币范畴，但它们本质上属于收藏投资及消费商品，如果完全按照人民币管理条例实施管理，似有水土不服之虑。

例如：①如果发行文化事件类纪念币试验预定制，将需要在发行日之前一段时间内公布币种实物，这将有利于计划发行量与实际需求量较好对接。但是这种预定制将可能与发行流通人民币的管理条例冲突。②从收藏品的市场规律出发，贵金属币的实际发行数量对需求侧来说是最重要的参考指标，及时向社会公布贵金属币的实际发行量和官方返熔量对金币市场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这些措施又可能与流通人民币的相关保密制度形成冲突。③更重要的是，如何按照市场规律和文化需求确定发行项目，更加需要遵守一定的规范程序，但是这种规则在现行人民币管理条例中并未涉及。

实际上，贵金属币与流通人民币相比既有共性，更具个性。为了从贵金属币的个性出发，按市场规律管理和发展金币市场，完全有必要在人民币管理条例之下制定发行贵金属币的管理细则。这种管理细则应对发展金币市场的重大问题和发行项目的法定决策程序做出明确规定，同时为发行文化事件类纪念币试验预定制、适时公布贵金属币的实际发行量和官方返熔量等问题提供制度和政策保障。

从我国贵金属币的基本性质出发，优化我国金币市场的顶层设计，调整实施符合市场规律的发展战略，对供给侧进行全面精准考核，完善人民币管理条例的贵金属币细则，对金币市场的长远发展极其重要，也代表了广大收藏投资消费群体的心声。尽管在央行的主要职能中，发行贵金属币可能无足轻重，但是从提高政府发行管理形象的角度出发，人们还是希望发行方和供给侧能够对优化顶层设计的工作给予足够关注和重视，引领金币市场长期健康稳定发展。

备注：我国贵金属币的内部发行结构多样。由于目前5种普制熊猫金币的项目及币种组合相对固定，铸造数量按市场实际需求确定，定价升水相对较低而且随金价走势浮动，市场价值以投资功能为主，同时官方在市场进行回购。鉴于以上特点，因此将这5种普制熊猫金币定义为投资金币。在我国发行的其它贵金属币中，除投资金币和投资银币之外，由于它们项目和币种的特点与上述投资金币有较大区别，因此将它们简定义为文化事件类纪念币。

（作者：赵燕生）

数据来源及参考文献：

1.贵金属币的发行数据来源于：①《中华人民共和国贵金属纪念币图录》。②中国金币总公司官方网站。③相关历史档案。

2.中国黄金网发布的黄金行业年度数据。

3.第16版“中国现代贵金属币信息分析系统”，赵燕生主创。

4.《中国现代贵金属币的理论与实践》，赵燕生著。

声明：本文由赵燕生老师授权转载发布 作者：赵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