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说起了一张颇为稀少的19世纪末东方汇理银行（Banque de l'Indochine，今天辗转继承该行的Crédit Agricole CIB在中国仍然使用了这个中文名字）的样票，此前的成交价格在1万美元以上。

样票正面
样票背面（WBNA拍卖拍品图）

东方汇理银行是法国人于1875年成立的银行，从法文名字也能看出，最初的目标地域是法国人在东南亚的法属印支殖民地（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1897年该银行在暹罗（今天的泰国）首都曼谷开设第一家法国殖民地外的分行，这种样票正是为曼谷分行准备的，所以正面带有“曼谷”（BANGKOK）字样。

不过暹罗的主币单位一直是铢（英文写作Baht或者Bat），正面以英语和法语两种语言书写的面值“FIVE TICALS”和“CING TICAUX”又是意思呢？

从当时的记载上来看，“Tical”（发音读作Te-Kawl）和铢其实是一回事。以1881年温克尔（C. P. K. Winckel，我们以前在《民家讼师顿拜章》中介绍过这位）发表在纽约《钱币收藏家杂志》上的文章《暹罗钱币》来看，“Tical”作为记账单位与铢等值。

缅甸黑翅雀鹎1 Kyat银币（大英博物馆藏品）
柬埔寨神鸟1 Tical银币（SBP拍卖拍品图）

实际上，Tical是中南半岛历史上的重量单位，缅甸的Kyat、暹罗的Baht以及柬埔寨的Tical其实都是由此演变而来。除了暹罗大象银币，缅甸孔雀银币的早期原型黑翅雀鹎银币（具体介绍见《缅甸孔雀传奇（前传）》）和柬埔寨早期神鸟机制银币（具体介绍见《喜敦造币厂与南洋钱币（一）柬埔寨神鸟》）都是这个单位的体现。缅甸的Kyat和暹罗的Baht更是作为货币单位被长期沿用。

暹罗子弹银

1860年代前后引入西式钱币之前，暹罗主要流通的钱币是子弹银。子弹银1 Tical或者说1铢的重量大致在15克上下（关于早期暹罗钱币可以参考《麦稀奇世界钱币展讲座回顾——暹罗瓷币的魅力》）。

1860年代的暹罗1铢银币（SBP拍卖拍品图）
1870年代至19世纪末的暹罗1铢银币（SBP拍卖拍品图）

至于西式钱币，无论是1860年代的大象图案1铢银币还是1870年代至19世纪末的带有朱拉隆功大帝头像的1铢银币，重量也都在15克左右。

1897年东方汇理银行曼谷分行开业时，英语和法语两种语言书写的面值“FIVE TICALS”和“CING TICAUX”正是指5 Tical，也就是相当于5枚这种带有朱拉隆功大帝头像的1铢银币。

不过慢着，这张样票背面不是还用汉字写着“银壹元正”么？常理来说，纸币上即使以不同语言标示了面值，不应该有很大的差异，否则使用时会十分混乱。暹罗5铢能够与“银壹元正”划上等号么？

墨西哥鹰洋（SBP拍卖拍品图）

当时在东南亚最主要的贸易银元还是墨西哥鹰洋，重量延续了西属美洲8 Real银币的标准，略高于27克。

从所含白银的重量比率上来看，1铢银币与墨西哥鹰洋之间大致为5:3的关系，与1850年代暹罗刚刚开放对外贸易时1铢子弹银与本洋和鹰洋的比率大体相同。

1897年时减重后的坐洋（SBP拍卖拍品图）

至于当时法属印支殖民地的银元，则是中国钱币收藏者也非常熟悉的“坐洋”，1897年时的坐洋刚刚减重不久，钱币上标明重量为27克，含银量90%。

减重前的坐洋（SBP拍卖拍品图）

即使是1895年以前减重前的坐洋，也不过就27.215克重，含银量同样为90%。无论是减重前的坐洋还是减重后的坐洋，重量与墨西哥鹰洋都相差无几。实际上减重的主要原因就是减重前的坐洋略重于鹰洋，在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下流通不畅。因此，减重后的重量才被设定为略低于墨西哥鹰洋的27克。

即使将“银壹元正”理解为坐洋，从所含白银的重量来看，无论如何也不会达到与暹罗1铢银币1:5的比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袁大头和荷兰盾（上：诚轩拍卖拍品图，下：PCGS展示图）

之前在《袁大头和荷兰盾的故事》里我们介绍过一个类似的案例，看起来含银更少的荷兰盾银币比含银更多的袁大头更为值钱，原因是1930年代时荷兰盾为金本位，所代表的黄金的价值要大大超过钱币本身所含白银的价值。这次会不会是类似的情况？

银价变化

19世纪最后30年里，银价确实经历了长期的下跌，1897年前后正处于历史性的低位。暹罗银币的价值确实随着银价而下跌，以金本位制的英镑为参照物，1850到1860年代的兑换率大约为8铢折合1镑，到1899年时已经跌到17.1铢折合1镑。

不过，1897年无论是墨西哥还是法属印支都仍然保留着银本位制，墨西哥鹰洋和坐洋的价值与其所含白银仍然是一致的。他们与暹罗银币之间并不会形成1:5的比率。

排除了正面的“FIVE TICAL”与背面的“银壹元正”为等值的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正背两面的面值并非一回事的可能性了。

东方汇理银行在法属印支西贡的1元纸币正面
东方汇理银行在法属印支西贡的1元纸币背面（SBP拍卖拍品图）
背面对比图

找到东方汇理银行在法属印支的1元纸币背面比较，可以发现暹罗分行样票的背面与之完全一致，合理推断这种样钞的背面应该是借用了出自同一家印钞厂的法属印支1元的背面印版。在法属印支1元的正面，面值写作“ONE DOLLAR”“UNE PIASTRE”，与背面的“银壹元正”完全一致。

定稿版正面
定稿版背面（CGB拍卖拍品图）

最终定稿的版本上，去掉了法属印支1元纸币背面中心的汉字“东方汇理银行 银壹元正 奉本国特谕”和四角的“$1”，四角换成了暹罗文5和汉字书写的“五”，银行的名字和面值则分别用汉字写作“法国银行”和“暹银伍铢”。

银行名称的更改或许是为了向不熟悉这家银行的暹罗华人强调银行的法国官方背景，面值则与正面的面值完全匹配。东南亚近代纸币上的汉字探究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声明：本文转载自“南洋钱币志”微信公众号，作者：李骏。